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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军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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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军功章

——一部兄弟俩的军旅手记

聿艮

         在苏北平原的麦浪里,两个男孩用麦秸编织着军人梦想。哥哥将一枚军装纽扣系在了弟弟的草帽上,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命运的谶语,在14年后化作了真实的军功章。1996年,哥哥参军入伍后,书信穿越秦岭、飞过中原、飘过淮河,信封里的白杨叶和军功章散落的碎屑,在弟弟的作文本上晕染出墨绿色地向往。

        一场关于家国情怀的启蒙,在少年的心中悄然生长。千年龙门石窟见证着弟弟的蜕变,哥哥两次跨越潼关的探望,让部队熔炉里的血泡化作荣誉的茧。当弟弟背着钢枪穿越战术训练场的硝烟时,他终于在清脆的枪声里听懂了哥哥说的“军人脊梁”的深意。一个在西部守望着航天器飞行的轨迹,一个在东部记录着社会发展的脉搏。兄弟俩用不同的方式丈量着祖国的经纬,就像童年时在麦垄间丈量着梦想的距离。

         步入中年后,兄弟俩带着子女们重返军营旧址。孩子们在战术训练场捡到的子弹壳,与父辈珍藏的军功章产生奇妙的共鸣。麦浪依旧翻滚,新的故事正在抽穗……

纽扣

         麦芒刺破晨雾时,我们的童年正沿着田垄疯长。苏北平原的五月,灌浆的麦穗在风中低垂成一片金色海洋,哥哥的裤脚永远沾着新鲜的泥痕,像一面猎猎作响的军旗。

        那年他10岁,我7岁。他总能把麦秸编出花样,草帽、蝈蝈笼、坦克模型,在他指间翻飞成绿色的奇迹。某一天,他神秘兮兮地拉我钻进麦地深处,麦穗上的绒毛粘在汗津津的脖颈,痒得我直缩脖子。他突然停步,从裤兜里掏出个物件——一枚铜纽扣在掌心泛着幽光,“八一”字样被磨得只剩凹痕,却让我们的眼睛亮得惊人。

       “武班长给的,”他压低嗓音,仿佛在传递军事情报,“正儿八经的65式军装扣。”我的手指刚触到冰凉的铜面,远处打谷场突然传来号子声。邻村的复员军人武虎正带着民兵操练,草靶子在木枪的突刺下扬起了金黄的麦屑。

         他将纽扣别在我的草帽檐上,麦浪卷来一股硝烟气息。我看见他踮脚张望训练场的侧脸,睫毛上沾着飘来的麦芒,像战士披挂的金色勋章。那一天,我们趴在田埂看完整个训练,直到夕阳将麦穗染成弹壳的铜色。

         回家的路上,哥哥对我讲,“等他能穿军装的那天,纽扣定要缀满整个衣襟。”

碎片

         1996年的秋风翻过秦岭时,我正坐在初二教室临窗的位置。窗外的梧桐开始缓慢褪色,而哥哥的信件总能裹挟着西部的霜气。信封上“陕西渭南”的邮戳像一枚小钢印,把那个遥远的军营烙进了我的生活。

         每封信都藏着秘密,有时是一片白杨叶,叶脉里凝着军营早操的寒霜;有时夹着半块压缩饼干,嚼起来能尝到黄土地粗粝的沙尘。最珍贵的当属那枚三等功奖章碎片——哥哥在信里解释,执行任务时奖章被磕掉了角,他便把残片寄给我当书签。

         深秋某日,信封里滑落出一张彩色照片。哥哥正跟随部队奔腾在长途拉练的秦岭山脉之上,领章的红晕染了相纸,像在雪地燃起的火苗。照片背面写着:“等麦子熟时,带你来看八百里秦川。”我把照片夹进课本,从此地理课上的秦岭剖面图,总能浮现出他握枪站岗的身姿。

交接

         应征入伍前日,哥哥特意探亲回乡。他肩章上的银星刺得我眼眶发烫,而母亲正摸着军装呢料抹泪。“好好训练,”哥哥把军校徽章别在我的冬训服上,“我在部队等你。”

        那个暑假,我们重新丈量了童年的麦田。哥哥的军靴踏过田垄时,惊起蛰伏12年的往事。在当年别纽扣的老槐树下,他忽然从背囊取出个铁盒。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摞着10枚铜纽扣,每一枚都带着不同颜色的漆痕。

       “这是装甲兵训练服的,”他拈起一枚墨绿纽扣,“这是冬季作训服的。”月光淌过纽扣表面的磨痕,仿佛在检阅列队的士兵。最后那枚褪色的墨绿色纽扣,正是当年别在我草帽上的信物。

       “每个军种的纽扣我都集齐了,”哥哥将铁盒郑重地放在我的掌心,“现在该你去收集属于你自己的故事了。”夜风吹散他鬓角的汗味,我闻到了那年麦田里的硝烟气息。

战衣

         参军后的第一个春节,连队允许寄家信。我趴在侦察营仪侦连的办公桌上,窗外飘着中原的初雪,信纸却洇满苏北的麦香。给哥哥的信里夹着一片冬麦叶——营区外最后倔强的绿意。在等回信的日子里,我常抚摩着他寄来的各色纽扣,金属的凉意渐渐的被体温焐热。

         惊蛰那天,收到一个裹着军绿油纸的包裹。拆开是一件旧军装,胸前整整齐齐地缀着7枚铜纽扣。哥哥在信里说,“它们见过飞船腾空的烈焰,也沾过抗洪堤坝的泥浆,现在该你去经历属于你的故事了。”

         我穿着这件特殊的军装参加军事比武,400米障碍赛最后冲刺时,领口的纽扣意外绷开掉落进沙坑。现场指挥员吹哨前,我折返捡起纽扣攥在掌心里完成冲刺。那天,师长亲自把“军事综合技能第一名”的钢质奖章挂在我的胸前时,金属的冰凉与掌心的滚烫同时烙进胸膛。

授勋

         20年后,我们带着各自的孩子站在老麦田里。哥哥的三等功奖章,与我胸前挂着的军事比武钢质奖章相互交织,在麦浪中闪烁,一起熠熠生辉。孩子们在田垄间奔跑,草帽上别着我们当年收集的纽扣。

       “报告首长!”5岁的小侄子突然立正敬礼,他手里攥着一把灌浆的麦穗,“发现疑似敌军侦察兵!”侄子严肃的表情里透着威严,我们相视大笑,笑声惊起了头顶树枝上开会的麻雀。暮色中,当年的老槐树垂下新枝,哥哥轻轻将我的奖章和他的军功章并排挂在树枝上。晚风拂过,金属与麦穗碰撞出奇妙的共响,仿佛在为永不褪色的麦田授勋。

播种

         麦子黄熟时,哥哥的军功章生了锈。不是岁月侵蚀的,是去年抗洪时在浊浪里泡了三天三夜。此刻这枚褪色的勋章躺在他掌心,像一粒沉睡的麦种,而我们脚下这片苏北平原的沃土,正蒸腾着发酵般的燥热。

         孩子们在前头麦垄间奔跑,草帽上别着我们儿时收集的铜纽扣。大侄子猛然驻足,弯腰拾起半片残破的陶罐——那是33年前武班长带民兵训练时,被木枪挑碎的腌菜坛子。时光的锋刃如此温柔,只将往事切割成可供把玩的碎片。

        “二叔,”侄儿把陶片举到阳光下,裂纹里渗进的金黄麦芒,竟与哥哥鬓角的白发纹路相似,“这个能换军功章吗?”我不禁大笑,眼角的褶皱里还藏着洛阳冬训时的冰碴。

        哥哥解下自己的勋章,轻柔地按进松软的麦茬地:“试试看,万一秋播时真得长出新的来呢!”

印记

         暮色漫过田垄时,我们在老槐树下发现个秘密。树根虬结处卡着半截铝制军用水壶,壶身的弹孔里钻出两株倔强的麦苗。哥哥的指尖抚过1965年的出厂铭文,哼起某支模糊的军旅小调。30年前他在信中写过的渭河号子,此刻混着麦浆的甜腥,从时间的裂缝里汩汩涌出。

        我摸出随身采访本,内页夹着的白杨叶早已脆如蝉翼。叶片背面“八百里秦川”的字迹却愈发清晰,像哥哥虎口那道在报务电台旋钮上磨出的疤。当我们把水壶残骸和采访本并置在树根祭坛,晚风忽将麦浪卷成急行军的阵列。

军礼

         月光浇透麦田时,哥哥正在教孩子们用草茎编五星。他的手指依旧灵巧,却总在某个转折处僵住——那是驻守在西部军营里彻夜值守落下的病痛。5岁的女儿举起歪扭的草星:“爸爸的奖章也是五角星!”

        我摘下胸前别着的技能比武奖章,钢制的冷光与草编的温润在月光下缠绕。哥哥起身将军功章别在槐树新抽的枝桠上。受惊的夜枭扑棱棱地飞起,抖落20年前洛阳冬训时落在我领口的雪。

       “看好了,”他后退三步,对着挂满勋章的槐树敬礼,“这是咱老潘家的功勋墙。”暗处的蟋蟀突然开始鸣叫,节奏精准得如同摩尔斯电码。当年的武班长在打谷场示范的突刺动作,此刻正在月光里复活。

宝藏

         启明星亮时,我们在当年藏纽扣的田埂下埋下时光胶囊。哥哥放进去的是当年抗洪时泡烂的笔记本,纸浆里还嵌着长江的砂砾;我放进军训练靶场上亲手射出的5枚子弹壳,钢质外壳被风沙侵蚀过后的斑驳裂纹依稀可辨。

         孩子们争相投入自己的珍宝:玻璃弹珠、奥特曼卡片、补习班奖状。哥哥解下武装带,金黄的铜扣恰似灌浆的麦粒。“等他们当上爷爷时,”他踩实新土,“这些就是考古队的盲盒。”

         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时,麦田开始沸腾。千万颗麦穗集体转向东方,宛如受阅部队整齐划一式的敬礼。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长过20年前穿越400米障碍的青春,长过30年前翻越秦岭的家书,最终在麦浪尽头与35年前那两个别着纽扣的男孩身影重叠。

曙光

         归途上,女儿指着远处惊呼。一排联合收割机正吞吐着金色的麦浪,驾驶舱里的青年们穿着数码迷彩服。哥哥眯着眼辨认:“原来是战略支援部队的某助农小分队。”我们驻足看着钢甲巨兽在田间织就新的图腾,金属轰鸣中,当年木枪挑破晨雾的脆响再次萦绕耳畔。

         当最后一垄麦子被吞入舱腹,惊起的鸟雀忽又聚成候鸟阵型。它们掠过我们头顶时,哥哥轻声地说:“看,多像那年飞跃潼关的歼击机。”我看清每片雀羽都沾着不同年代的阳光——有关中平原的,有中原大地的,更多是来自永远走不出我们心底的苏北麦田。

         此刻,我和哥哥都懂:孩子们将延续着父辈们的足迹,开启属于我们未曾经历过的路,一条我们未曾经历过的路,一条没有复制过的新路。

 

附:兄弟俩合照(2002年摄于洛阳龙门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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