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巷

三元巷

◎宋廷军

南京三元巷北距新街口800米，它东接中山南路，西与明瓦廊、洪公祠相交，长约百米，因明代抗倭名将尹凤而得名。

尹凤，字德辉，南京人，“早孤。读书，娴骑射”。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尹凤丙午科武举乡试第一名“武解元”，次年丁未科武举会试第一名“武会元”，因当时尚无武举殿试（崇祯时才开设武举殿试），所以会试第一名即为“武状元”，尹凤便被称为武举“三元”及第。中国古代科举，从隋大业三年（607年）开始实行，到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上谕停止，这1300年时间里，“连中三元”的武状元仅有4人，可谓凤毛麟角，尹凤位列第一。

尹凤武举高第后，“擢署都指挥佥事，备倭福建。徙佥浙江都司，进福建参将。倭陷福清、南安，连舟出海。凤邀击，沈其七舟。追至外洋，连战浒屿、东洛、七礁，擒斩二百人。击倭梅花洋，走之，追至横山，擒斩二百六十。大小凡十数战，内地赖以稍宁”。隆庆六年（1572年），尹凤晋升徐宿归德参将，镇守苏松。神宗朱翊钧登基，尹凤恳请辞官获准，归乡后“施予无所（啬）”，以诗酒会友，以禅诵自娱。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尹凤以76岁高龄病逝。后人为纪念他，于是将他生前长居的那条街巷改名为“三元巷”。《帝里明代人文略》云：“尹三元凤家在白下桥西，今三元巷疑其以旧居得名”。《钟南淮北区域志》载：“明代，尹凤中武试三元，故以名巷。”

清末，有“海帅”之称的袁树勋相中此地，在此兴建府邸。袁氏一生充满传奇，“幼以贫废读，从里中儿牧牛采薪”，同治三年（1864年），湘军攻克天京（今南京），时年17岁的袁树勋投身而来，此后，参与征讨捻军，因功累保至高淳县令、铜山知县等，开始他的官宦生涯。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七月，八国联军登陆天津、直逼北京，慈禧挟光绪仓皇“西狩”，在各省督抚均不尊懿旨勤王护驾之时，时任天津知府的袁树勋率兵一路往西，日夜兼程至潼关得以“迎驾”，受召见时，“袁不发一言，惟叩头大哭”，慈禧满怀感慨，颇为赏识，遂提升他为湖北荆宜施道道员，其后官运亨达。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四月，袁树勋升任山东巡抚，成为封疆大吏。袁树勋有竭力维护统治集团利益的一面，曾以“劝动天下造反”“大逆不道”罪名将章太炎等逮捕，折磨邹容致病而死，但他又又积极参与维新，显示出进步的一面，搭救革命党人黄兴，捐助辛亥革命，在贪腐的同时，又能热心关注家乡公益事业，“二分村气二分喜，半为功名半为财”，近代笔记野史对他的记载颇多。

宣统元年（1909年）六月，袁树勋出任两广总督，十月，派补用知府蔡康、宝壁兵轮管带王仁棠、水师总管张斌元等为接收委员，成功收回被日本恣意侵占的南海第二大岛东沙岛，“分储岛中房屋，封存妥协”“是午鸣炮升旗，行接收礼，并由广海兵舰燃贺炮二十一响，以伸庆贺”，并派官兵留岛驻守，恢复东沙岛主权。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就在他高官显爵、八面威风之时，袁氏却于次年称病请辞，回到南京，于今三元巷营建别墅——絜漪园，亭台楼阁，荷池水榭、假山屏峙，花木茂盛，陈三立居南京时，曾多次游览，留下多篇诗作。

袁树勋的儿子袁思亮、袁思永（一说侄儿）皆出类拔萃。袁思亮曾拜梁启超门下，还尊陈三立为师，居“陈门三大弟子”之首，《散原精舍诗文集》中文字赠送颇多。北洋时期，袁思亮曾任工商部秘书、国务院秘书、印铸局局长，袁世凯称帝后，他弃官隐居，平生喜作词，小令类小山，长调学梦窗、白石，著有《蘉庵文集》《蘉庵词集》《蘉庵诗集》等。袁思永曾师事东南名望汤寿潜，少年即以道员官两浙，清末任督练公所总参议。光绪三十四年四月，蒋介石因获袁思永亲试，得以公费留日深造，遂自认袁氏门生，称袁为“夫子大人”。蒋介石主政后，一次到杭州，“思永往谒，据云蒋执弟子礼，询其生活情况颇详。返宁后，寄一聘书，聘为军委会高级参议，月支伕马五百元，毋庸到差，直至抗战开始方止”。袁思永对蒋介石人生轨迹转变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如果当时没有袁思永面试首肯并保送，蒋介石也许就不会东渡日本学习军事，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地位和军事能力，那么，中国历史有可能会被改写。历史有时候值得玩味、遐思。

“三元巷，有大洋房一所，前作浦口商埠局及赈务处之用，自该二机关迁移后，齐督军拟拨充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校舍”，这“大洋房”就是絜漪园。1924年，河海工程专门学校与东南大学工科合并成立河海工科大学，校址迁三元巷絜漪园。次年，直系军阀首领孙传芳入主南京，其总司令部就设在絜漪园内，他后来还为河海工科大学写了毕业训词。1927年，该校又迁至成贤街四牌楼原中央大学河海院（今东南大学河海院）内。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师生与军阀同在一处，很是奇葩。

1927年，北伐军攻克南京，蒋介石入驻絜漪园，再次与袁氏产生交集，这里既是他的总司令部，又是他的官邸，一时冠盖云集，戒备森严。新婚后的蒋氏夫妇也曾于此“蜗居”2年，其时门牌号为三元巷2号。蒋氏还在这里设置陆军总部军法处，一些“异己”政要如蒋百里、邓演达、居正等等，在这里陆续被逮捕或羁押，他还利用鸿门宴，成功诱捕胡汉民，并送胡汉民到东郊汤山去做温泉“疗养”。

1930年11月，国民政府第九十六次会议决定子午线路南段新街口至现建邺路工程开始启动，“因穿过总司令部中心，正将蒋主席住室，与总部前部办公厅等处截为两段”，也就是说三元巷这座豪华的宅邸被一分为二。当时，阿谀逢迎者为取悦于蒋氏，该段路定名中正路。

南京沦陷后，日寇为了配合其殖民统治，在扶植伪政权的同时还培养伪警察来维持统治，三元巷袁氏豪宅由此摇身变为伪“警官学校”，日伪政权以强硬手段进行“奴化”“伪化”教育，还把中正路易名为复兴路（1950年更名为中山南路）。这里，曾经的抗倭名将尹凤、曾经从日寇手中收复失土的袁树勋，若泉下有知，我想一定会无比愤怒和失望。

在迭经战火和岁月变迁后，尹宅、袁府均已无从寻觅。

如今，在三元巷东端南侧，专门立有一块刻着尹凤生平事迹的路牌，一人来高，三面发散，参差的墙顶，盖着小片的瓦，粉墙黛瓦似乎在诠释它的古老，再向西依次是桔子酒店、中江书香世家酒店。三元巷北侧是名曰“三元公寓”的居民小区，由若干栋六层、九层的居民楼组成，在小区入口，2号门楼建的是“解元”砖雕、4号门楼建的是“会元”“状元”砖雕，一楼其余门面为风格不同的美食餐馆，擀面皮、炒面、米线、土菜馆、哈尔滨水饺、协记面馆、翠竹小馆、家常小炒等等，一字排开，盛情款待食客，但它们都没有入我法眼，我只喜欢品味三元巷那有滋有味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