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新反语”成因浅议

“网络新反语”成因浅议

——基于苏州青年人的调查研究

史奇媛（南京晓庄学院文学院）

一、“网络新反语”及其特点

《现代汉语》（2017）认为“反语”是“故意使用与本来意思相反的词语或句子来表达本意，却含有否定、讽刺以及嘲弄的意思”的修辞格。近年来网络上新兴起一种具有反语特征，言辞含蓄，扭曲语音语调以“开玩笑”的形式，但有目的地讽刺他人的语言现象，我们把这种语言现象称为“网络新反语”。

它们在网络交流时有四个特点：第一，语音上音高较高、音强较强、音长较长，如说话人说“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意思是他拥有别人不知道的比较冷门的知识，用这句话炫耀自身，说话时声音尖细，音节之间有较长拖音。第二，语句中表达情绪的词较多，比如“啊——不是吧？不是吧？”突出表达别人错了，目的是让别人感到尴尬，短短几句，用了一个叹词两个语气词。第三，其用词较无聊，比如跟比自己优秀的人在交流中说“对对对。”“是是是。”敷衍了事，话语中词语重复堆砌。第四，在句式方面多用反问句、判断句、短句，比如“你又觉得你行了？”，以反问打击别人的自信心；“你真是很懂呢。”意思是看不惯别人有更多的知识；“就这？”虽只有两个词，却轻而易举地否定别人的努力，语言短促，单方面做出结语，很难让另一方有回答的空间。这些特点显示了“网络新反语”不是正面直白的夸赞或批评，而是用“怪声怪调”讽刺嘲弄或敷衍他人的“酸话”。

二、“网络新反语”的产生原因

“网络新反语”契合网络信息传播迅速性的特点，用貌似巧妙的语言表达吸引人，但其语言形象比较不文明，对青年人有错误的导向，所以我们分别从个人、网络交际环境和社会三个方面的原因对88位苏州青年人做了相应调查。

（一）个人原因

平均有62.12%的被调查者认为个人因素是产生“网络新反语”的首要原因，我们将其分析如下：

1.人文素养欠缺

调查显示71.59%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网络新反语”的产生跟个人的人文素养欠缺有关。

王振鹏，刘凤彪（2018）指出“人文素养即人的文化素质与修养，是社会个体在以‘人’为中心的各种文化方面所表现出的素质与修养，即其在所拥有的文化基础上形成的先进的价值观及规范。

现在不少苏州青年人功利思想严重，部分青年学习时只注重知识点以提高自己的应试技巧，一味依靠“套路”做题而忽视了以“人”为中心的素质培养。不少人缺乏人文素养，对修辞手法中的“反语”定义的内涵和外延不理解，他们看到“网络新反语”，没有语感分辨其好坏，也无法仔细辨别其负面作用，后在工作和学习压力大的间隙觉着好玩便用，这便导致了“网络新反语”的产生和流行。

2.逻辑思辨能力差

   调查显示56.82%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网络新反语”的产生跟个人的逻辑思辨能力差有关。同时，在我们的调查中也发现，56.82%的苏州青年人认为自己写作逻辑性不强。

我们从教育的层面观察到虽然从小学到高中的语文课都有作文训练，但是有些青年人到了大学也写不出好文章，大部分都是陈词滥调，连最基本的逻辑自洽都不能做到。从写作情况的调查可知，超过一半的苏州青年人认为自己写作逻辑性不强，因而他们也缺乏逻辑思辨能力。缺乏逻辑思辨能力容易导致他们缺乏对事情分析归纳能力，也就无法捕捉到准确信息，进而会胡扯一些无理言论来表达思想。例如“因为你做的事给公司带来了好处，所以上司给了你奖金。”这是逻辑学中最基本的因果关系，但是缺乏逻辑思辨能力的人只会紧盯结果而不注重事情的起因，所以遇到上述情况时只会想“你拿到奖金了，为什么我却没有奖金？不公平。”他们不去思考事情的起因，而是死揪结果不放，最后产生内耗和心理不平衡，因此在网上或者是生活中，不会就事论事来讨论问题，反而用酸溜溜的话来发泄情绪，导致“网络新反语”的产生。

3.抗压受挫能力低

调查显示57.95%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网络新反语”的产生跟个人的抗压受挫能力低有关。

抗压受挫能力低的人有“自恃清高”的性格，其好胜心和自尊心都很强，他们的能力大多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好，但是常常自我感觉良好。当自己竞争失利时，他们大多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败，遇到问题也不会主动去解决，总是觉得别人会帮忙，甚至认为出问题都是因为别人而不是自己，从而怨天尤人，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样子。在“网络新反语”尚未流行时，这些人往往在行动上可能会给别人使绊子等方法来消化自己的消极情绪，在“网络新反语”出现后，这些新型网络话语满足了他们的病态心理，引起他们的共鸣，他们自然熟悉得快，使得他们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不是虚心求教，而是想方设法说出些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酸话”，以此来获得虚荣心的满足，导致“网络新反语”的出现和传播。

（二）网络交际环境原因

平均有43.18%的被调查者认为网络交际环境是产生网络新反语的次要原因，我们将其分析如下：

1.网络“圈层暗语”的不良影响

调查显示55.68%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用“网络新反语”产生跟网络“圈层暗语”的不良影响有关。

周凯、段月月（2022）认为“‘网络暗语’是一种青年群体在网络空间中出于交际需要以及受流行文化影响，创制出的一些以遁词隐义、谲譬指事为特征的交流隐语。”

青年群体借助这种“外人看不懂”的语言符号，隐秘地表达思想观点和个人立场。比如饭圈的“控评、洗地（粉丝为自己粉的爱豆洗白）”“带节奏、本命（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偶像）”等语词因为符合青年人对新事物的好奇心，被苏州青年人迅速吸收并传播。他们受到了“暗语”的影响，习惯这种不直白坦率的表达方式，又受到知识的限制，最后只能用隐晦的词句表达自己，助长了“网络新反语”的诞生。“圈层暗语”的另一个重要的特点是“圈层”，现代苏州青年人热衷于“混圈交友”，在圈子里寻找同类，作为网络的“原住民”，他们在网络上有无数个圈子，现实里也就有无数个圈子，“拉帮结派”在学校以及工作中得以大肆发展，圈与圈之间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隔阂，现代青年人为了对抗跟自己不对付的圈子，喜欢“不带脏字的说话”，这样就逐渐演变成了的“网络新反语”。

2.“丧系文化”的追捧

调查发现45.45%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网络新反语”的产生跟网络上“丧系文化”的追捧有关。

“丧系文化”是指青年群体当中的带有颓废、绝望、悲观等情绪和色彩的语言、文字或图画，以网络上出现的“废柴”、“葛优躺”等为其代表的产生和流行，是新型青年亚文化在新媒体时代的一个缩影，它反映出当前青年的精神特质和集体焦虑，在某种程度上是新时期青年社会心态的一个表征——大范围的悲观、颓废、伤感等消极情绪是当今青年人的主流情绪，例如我们熟知的“emo”和“网抑云”便是此种表现。我们的调查显示被调查者深夜有悲观、颓废等消极情绪的人的比例为53.41%。

可见超过一半的苏州青年人深夜有过消极情绪。其实这是一种“被营销”出来的感觉，在“深夜就要emo”成为了流行词条后，喜欢熬夜的青年人受到这种生活形式的感染，就算没有伤感悲观的事，他们在潜意识里也会找出一个故事配合深夜的伤感，容易在夜间胡思乱想，却酿成了白天学习、工作效率下降的恶果，在竞争中被别人反超，最后又只能延续“丧精神”，例如说“真羡慕你成绩这么好/工作能力这么强……，不像我，什么都不会。”这样的句式，导致交际双方都尴尬，最后还可能演变成了“真羡慕你有这么多男孩围绕在身边，不像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等的“明褒暗贬”的“网络新反语”的表达。

3.规避网络监管的负面行为

调查发现28.41%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网络新反语”的产生跟青年人规避网络监管的负面行为有关。

根据《民法典》第1024条的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侮辱、诽谤等方式侵害他人的名誉权。”“抵制网络低俗语言、倡导文明用语”专题座谈会2015年8月14日在京召开，会议指出抵制网络低俗语言，倡导文明用语，营造清朗、干净的网络空间，是媒体义不容辞的责任，更是最基本的底线。于是近年来政府对网络监管加大了力度，网上的“脏话”被禁止，导致青年人有些话不能明说，而“网络新反语”没有脏字甚至部分看上去是贬低自己，能在网络上明目张胆地表达损人之言，因此就算网络监管得到了强化，他们也能想方设法以刺激性较低的模式说话以避免被禁言，因此用来规避网络监管的负面行为也导致了“网络新反语”的产生。

（三）社会原因

平均有36.36%的被调查者认为当代中国社会文化环境是产生网络新反语的另一原因，我们将其分析如下：

1.社会多元文化的混乱影响

调查发现44.32%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网络新反语”的产生跟社会多元文化的混乱影响有关。

李明琼（2008）研究多元文化时写道“当代社会是一个文化多元的社会，存在着各种文化,文化冲突也无时不在、无时不有。青年是所有人群中最易于接受新事物的群体,多元文化导致的社会变化彻底更新了青年价值观并使之多元化。部分青年的价值观步入误区,极端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拜金主义和非正常的两性关系被视为正常。青少年在价值观整合过程中，出现了价值混乱、无所适从的现实感受，有的只好跟着感觉走，跟着潮流走。”

多元文化的价值观对辨别能力较弱的青年人来说迷惑性很大。极端个人主义导致部分青年人爱“怼”，促进了“网络新反语”中“啊对对对。”等语句的产生。享乐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导致部分青年人意志消沉、不思进取，在遇到不顺心的人或事时总要挑刺，促进了“网络新反语”中“就这？”等语句的产生。拜金主义导致青年人喜欢物质，他们在一踩一捧的攀比中凸显自己的价值，促进了“网络新反语”中“真羡慕你，认真工作一年二十万工资呢，不像我啥啥都不会呢，只能收收老公房子的租。”等语句的产生。而不少青年人现在觉得做“海王”很合理，这就是多元文化崛起思想开放，导致非正常的两性关系的一大错误表现，例如一个男“海王”有不止一个女朋友，女孩们彼此都认识，她们在男“海王”面前保持自己形象的同时会说“好话”暗贬情敌，导致了“网络新反语”中体现同性攀比的话语的出现，比如“真羡慕姐姐化妆技术这么好，不像我，只会素颜，但是哥哥说很好看的”。由于大众对文化多元化接受度越来越高，开放但混乱的价值观突破了以前的生活和网络中的语言标准，“网络新反语”出现并流行。 

2.新型独生子女家庭教育不当

调查显示30.68%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用“网络新反语”产生跟新型独生子女家庭教育不当这个因素有关。

张小红（2020）研究家庭教育对独生子女的影响为我们提供了部分理论依据，她谈到“二十一世纪独生子女家庭中，有一部分家庭里，孩子的一切事情, 家长都大包大揽, 不让他们从事任何实践活动, 于是孩子一旦离开父母就感到寸步难行，使独生子女缺乏独立意识, 易使懒惰、好逸恶劳的性格形成。什么事情都依顺孩子, 甚至孩子提出无理要求, 也采取迁就纵容的态度, 逐渐养成孩子‘一切以我为中心’的任性、专横、执拗的不良性格，缺乏待人处事的勇气和智慧, 以致孩子步入社会后，对社会的适应能力差。”

二十一世纪初中国经济增长十分迅速，特别是苏州地区发展劲头十分可观，经济条件的迅速提升带给苏州家长更庞大的宠爱独生孩子的资本。部分苏州独生子女被家长养成了“巨婴”，被家长久宠溺的独子在工作和学习中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性格骄纵、目中无人，喜欢无故讽刺竞争对手，他们不能接受同事、同学比自己好，但又碍于大家在单位或学校是同层次的人，不能做出打骂行为，于是只能阴恻恻地对别人进行小范围的伤害，说出些让人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的“酸话”，进阶就导致“网络新反语”的产生。

3.商业“引流”的功利化驱动

调查显示34.09%的苏州青年人认为“网络新反语”的产生跟商业利益的功利化驱动有关。

由于市场竞争压力加大和商业利益的驱动，不少商家会采用引导舆论的方式，以提高其经济收益，这就是所谓的“引流”现象。而青年人不知社会险恶，容易盲从受到其影响。我们的调查显示，有85.23%的苏州青年人认为自己曾被商业引流所影响。

最早出现“网络新反语”的视频是2022年4月B站的《如果鲁迅和林黛玉说相声》，众所周知，鲁迅先生口才了得，骂人也有文化，林黛玉垂眸一声“是单给我的，还是所有妹妹都有。”此视频将两个“怼怼”放在一起，从其刚开始发布至今在b站的浏览量超过420.6万，之后不少商家、自媒体人也嗅到了商机，类似视频层出不穷，2023年1月，视频《阿里嘎多美羊羊桑》席卷各大平台，光在b站就有4760.4万播放量，不少商家还注册了各种相关商标以后期获利。最近抖音平台上《苏州中年教师阴阳怪气教学模式》又小火一番。此类视频的流量部分是因为资本的力量，经常刷视频的青年人难免被里面某些新奇、好玩的“网络新反语”所吸引，进了商家“引流”的圈套，于是他们一遍遍受到“网络新反语”的影响，在网上和日常生活中容易脱口而出说这种话。

 三、结语

“网络新反语”的产生是由个人、网络交际环境、社会三个方面的因素造成的，部分苏州青年人很喜欢使用“网络新反语”，他们在降低自己的语言文化水平的同时也消耗了他人积极向上的力量，这将对个人、网络交际环境乃至社会造成诸多不良影响。本文针对此新兴语言现象，对部分苏州青年人作了调查，分析其成因，以期发现新时代存在的诸多社会问题，我们将另撰文从个人、网络以及社会三方面探讨解决“网络新反语”流行所带来的诸多负面影响的策略和方法。

（本文为南京晓庄学院2023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网络新反语如是观——基于苏州青年人的调查研究》系列调查报告之一；项目编号：2023XSKY024）

编辑 : 宋学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