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重庆“森林”

◇范淑敏

离开重庆是在一个清晨，大街小巷已经进入了显见的忙碌。三号线依旧穿过八楼阳台，衣服晾在30℃的日头里；楼下的火锅店已经开门，掌勺在炒今天的底料；外卖小哥支起摩的脚撑，前边“坡坡”连着长阶，怕省不下这些脚程。重庆的早晨是热腾腾的，四处都是烟火气。我们着急赶路，很多东西只能描个轮廓。我们路过街边挨着面馆的音像城、集装箱改建的卤味店，至于他们的生意是否艰难，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一行来重庆参加比赛，彼时从杭州的台风天里出发时已经是黄昏，雨天显得暗得很。窗子外的水雾笼成水珠，罩在飞机窗户上。这台风天带着梅雨季的黏稠，硬是拽着我们穿过对流层，小小一阵颠簸。终于，我们看见了久违的太阳。

日头很烈，浮在厚重的云层上像是一团发光的雾。等我们降落的时候，日头挂在长江大桥拉索上，像一颗火红的炭渐渐熄了下去。夜色之下，从窗口望出去，立体的山城被降维成了一幅画。我们远远看见它的轮廓和华灯初上的江岸，大江大河的开合，“重庆森林”的参差首先被初来乍到的我们“看见”。我们追着昏线，看到了雾都的日落。

趁着夜晚凉快，我们去了“南山一棵树”。纵是淡季，据我看解放碑、磁器口的夜晚还是太热闹。“南山一棵树”其实是一个观景台，也有从五点就开始等待天黑的人。早早地他们就登上看台顶层，看江两岸的灯光一幢一幢地亮起。他说，你们来得巧，“都亮了”。这话颇有点“花都开好了”的意味。这确是一个观景的好去处，站在360°曲面玻璃面前，眼前仿佛是一个巨幅的画卷。青的是靛青，红的是朱砂，绿的是石绿。山势绵亘，设色浓烈，好一个磅礴的浩森气象。歇坐石上，好像这层天幕之下，只剩下绚丽浓烈的色彩和我一人。

第二天我们才体会到这个城市的细节和氛围。长江索道被我们列为第一个打卡点。35℃的候台上，我们拍vlog，拍合影，攥紧20块钱的票根，下决心一定要让这趟旅行留下点什么。等到登上晃晃悠悠的索道车，看着原先的候台越来越远，渐渐融入到林立的大楼中，成为重庆森林的一部分。索道经过不息的车流，横跨轰鸣的轮船，悬在浩浩汤汤的江面上。快要停靠的时候，路过一扇窗户，大抵是一个人家的厨房，窗台上种着几棵小葱。这个城市的立交桥、轻轨、索道、轮渡、航班对待你我皆是一样，无论主客，是否匆忙。

图 | 视觉中国

要了解“森林”可不能光是俯瞰，这个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重庆森林”经得起在轮船上移步换景。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依旧肥沃，码头上有一整片的芦苇。沙滩上依旧有些深深浅浅的脚印，或许是游人打闹，大抵不会是虹影笔下“纤夫”的脚印了。远远能看见穿楼的轻轨，重庆的轻轨不是那么平坦，坐上去会有一点点轻微的摇晃。窗外是参差人家，阳台上挂着婴儿的衣裤或是养着一盆小花。轻轨内且明且暗倒是和上海的三号线一样。但我在上海很少在三号线上看风景，大抵是在意窗外那点烟火气。江面上有人在游泳，比赛从这块礁石游到另一块礁石上，那是我们匆忙路过的人羡慕不来的快乐。

深夜去压马路，总有点柳暗花明的味道，不知何处何时出现一爿小店，深夜里出摊的烧烤或冰粉。这高低冥迷，不知西东的路比起平原多了一种难以洞穿的可能性。我喜欢重庆的台阶，不断会有新发现奔涌而来。

走在林立的高楼中间，我们才惊讶地发现，飞机上被降维成二维的山城拔地而起，耸立成了一个立体且具体的世界。而这些我们努力留存的“来过的痕迹”，不过是重庆人的日常而已。他们穿梭在这个城市里，行走在大江大河的边上，几世几代，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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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王睿